早上九点,我套了一件长长的黑色羽绒服,天空灰蒙蒙的,下着零星小雨,出发前,妈妈特意为我围上她亲手织的围巾,纯白色,与我的衣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由于S市只是一个二线城市,并没有能满足我手术条件的医院,因此只能去A市,还得班车转高铁。
旅途中的舟车劳顿是不可避免的,我没有手机,在高铁上,我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景色,过往的经历如车窗外的风景,一幕幕展现在眼前,
人生总会有不期而遇的温暖,和生生不息的希望。就像坐在车里看风景,再美,亦会后退。
流逝的时间和邂逅的人终会渐行渐远,前行的始终是自己。
我胡思乱想着,终是合上了眼,头靠着车窗,沉沉睡去……
迷糊间,似有人将我的衣服紧了紧……
到达A市,已是下午三点,由于第二天一早要赶着去做全身检查,妈妈十分难得地打了车,在医院附近找了家旅店住下。
思绪烦乱,一夜辗转反侧,难以入眠。
…………
早上我是被饿醒的,一看时间,才六点,不能吃饭,甚至不能喝水,我从未感到时间如此难熬……
与妈妈一起到了医院,接着便是各种繁琐的检查步骤,我显得像一只无头苍蝇,只能默默地跟在妈妈身后,而她对医院的一切像是十分熟络,想来应是提前做足了功课。
待到做完检查,已快接近中午十二点了,妈妈将我带到一家面馆,让我在这等着,而她还要去与之前预约的医生商量一些手术事宜。
我连连点头,并点了一大碗牛肉面,此时我感觉我的内心十分强大,都到了这个时候,满脑子竟只有干饭。
当我把面汤都喝干净之后,妈妈刚好也回来了,
“亦安,手术定在两天后。”
我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一个嗝。
“啊?哦,好的……”
心情稍微有些说不明的情绪蔓延。
吃过晚饭后,我与妈妈依偎着,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走着。
A市是一座极其繁华的城市,高楼大厦林立,太阳还未完全落山,却已有灯火微光浅浅,掩映于暮色之中。
夜色渐深,绚丽灯光点亮了这座陌生的城市,展现着它应有的魅力……
然而这一切与我们无关。
妈妈最终还是选择辞去了超市的工作,因为我需要人照顾,在我术后休养的近一个月时间里,她会在医院旁租一间房陪我,我感到一阵酸楚,我不知道该对母亲说些什么,只能默默在心底难过。
殚竭心力终为子,可怜天下父母心。母亲为我付出的,我永远也还不完。
回到那家小小的旅店,妈妈让我这两天好好休息,要以良好的心态去迎接手术,我自是应允。
由于手术前一晚不能进食,所以当我被推上手术台时,又饿了……
我上辈子一定是猪,所以才这么能吃!
手术室里,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,医生护士们都穿着绿色的无菌手术服,戴着口罩与乳胶手套,他们一个个手指细长,是我想要拥有的那种类型。
此时我只穿了上衣,下半身已经一丝不挂了,医生让我趴着,在我的背后腰椎处扎了一针,再让我平躺在手术台上。
无影灯下,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,做了局部麻醉后,腰部以下便与我再无关联,手术室静谧地只有刀剪的碰撞声,与护士流动的脚步声。
时间便在这一片静谧中悄悄流过……
“医生!医生?!你们不冷吗?可以给我加一床被子吗?”
“医生?拜托可以不要把我的小可爱切掉吗?它真的什么都没有做错!”
“医生,手术做完了吗?我可以先去喝一杯水吗?”
说罢,我便舞动双手,想要支起身子,奈何使不上一点力气,反倒是吓得两个护士连忙按住我。
“你先别动,这是局部麻醉的副作用,手术快做完了,我待会请你吃好吃的,好吗?”旁边一名美女护士哄道。
“谢谢你,但是还是不用了。”
我感激地看着她,但是不愿无故接受别人的好意。
我冷静下来,闭上眼,逐渐感到了一丝困意,终于缓缓地睡了过去……
当我再次醒来时,睁开眼,看见的是医院病房里白色的天花板,墙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十点了,我竟然睡了这么久……
窗外呼呼地刮着冷风,转头,妈妈正趴在我的床边,轻而缓的呼吸声,规律而均匀,
我本不欲打搅她,奈何嗓子实在干哑得厉害,我轻轻地唤着熟睡的妈妈,唤了两声,她并没有反应。
正当我准备放弃时,她睁开了惺忪的睡眼,好像与我心意相通般,赶忙接了杯温水,放到我嘴边,喂我喝下。
然后她便紧紧握着我的手,温柔地念着我的小名,“小安,你感觉怎么样?有哪里不舒服吗?”
我摇了摇头,
“就是不能动,我想下床走走。”
“胡来!你现在需要的是静养!我警告你,你可别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,现在我们家几乎是一分钱没有了!”她佯装愤怒地道。
我嘴上连连应着,心下却有些低落,打算以后有时间了,应该做些兼职,补贴家用,毕竟只靠妈妈一个人……我有些心疼她。
我们就这样絮絮地聊着天,临近中午,妈妈说要回出租屋去给我做鸡汤,我心里一阵汗颜,我又不是生孩子,应该不用这么补吧……
妈妈走后不久,一名身穿白大褂的护士走了进来,竟是昨天手术室里那个哄我的小姐姐,她是来告知我术后相关事宜的,她戴着白色口罩,我看不清她的表情,只听得她温柔可人的声音,
“许亦安,由于你体内有十分完备的女性系统,这次手术大多也只是身体外观上的整形,如果预后良好的情况下,或许用不了一个月,两三周就可以出院了。”
我听到这个消息自是十分地欣喜,连忙道谢,她笑着摆手说不用谢我,这是应该的。
“哦对了,记得按时服药,”她朝着我旁边指了指,说罢,她便走了出去。
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,这才注意到,不知何时,两盒药已经放在了我的床头柜上。拿起一看,药盒上写着用法用量,至于那些专业性的名词却晦涩难懂,一些糖皮质激素,雌激素之类的字眼,不知所云。
而此时我做的第一件事,便是掀开裤子,看看我的小可爱还在不在!
让人伤心的是,由于手术需要备皮的缘故,下面光滑平整,能看见的只有一条细缝……
那个曾经能证明我是男生的存在,就这样离我远去。
一瞬间,我的心情十分复杂,但我并不迷茫,我已经有了清醒的认知,这是必然的结果,我所能做的,唯有不断地开解自己,适应自己,迎接新的生活以及新的……性别。
…………
就这样,我的“老年生活”提前到来,术后一周左右,我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,也仅限于“能走”的程度。
而在此过程中,还有一件让我烦恼无比的事情,由于我的头发还是男生的款式,并没有时间蓄起来,不仅我进女厕所要遭受非议的目光,而且上厕所也是一大难题,
尿液会流到腿上的难题。
我须得以正确的姿势蹲下,然后稍稍分开腿……正如那句标语所说——蹲坐正对位,肥水不浪费。
值得一提的是,我某天在医院楼道里转悠的时候,竟意外地遇到了江子阳,他右脚打着厚厚的石膏,拄着拐杖,一瘸一拐的,我和他二人都显得十分吃惊,
一番交流,这才知道,他就读的高中就处在A市,他因为打篮球,一不小心,右脚便骨折了,这才来到了医院,
当他问及我为何在医院时,我却生了戏弄他的心思,只道是因为阑尾炎手术,至于为何大老远地跑来A市做手术,我不再多言,只给了他一个背影,转身离去,称下次有机会再见。
这个寒假我未能实现去陈可欣家里做客的约定,不知道她会不会多心,我对此略感遗憾。
我时常会在医院的各处看见那位护士小姐姐,每次也都会跟她打招呼,她会点头致意。
三周的时间一晃而过,令我意想不到的是,那位护士姐姐在我出院前,送了我一根项链,那是一条细细的银白色金属项链,上面挂着一个心形的小小的纯银吊坠,散发出纯洁的光芒,
我有些吃惊,不知她为何突然送我如此贵重的礼物,她解释道:“我希望你即使改换了性别,也要坚守本心,活出自己的样子,就像这根项链,虽不名贵,却也能散发出属于自己的光芒。”
我一时语塞,竟说不出一句话,只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,眼泪在眼眶里逐渐满溢,模糊了视线。
她身上有一股栀子花香。
直到最后,我也没能知晓她的姓名。
在回S市前,妈妈带我去接了头发,如王佳乐般的齐肩短发,不知是因为错觉还是吃了药的缘故,我脸部的骨骼轮廓似乎柔和了一点,加上我本就偏女性化的脸庞,我现在似乎看起来……还挺漂亮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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